邹蓝

印度 海德拉巴     邹蓝

一个小时的飞行，就到了位于内陆德干高原上的海德拉巴，为安德拉邦（Andra Pradesh）首府。飞机上看下去，远不如沿海的孟买湿润，有点半干旱的地貌显示，植被也稀疏一点。温度比孟买高几度。甫出机场，对面就是一座清真寺。看来这里是穆斯林人口很多的地方。地名Hyderabad就显示出穆斯林地名的特点。“abad”是中亚南亚穆斯林聚集地区许多城市名共有的结尾，如Islamabad（伊斯兰堡），Faisalabad（费萨尔巴德），Jalalabad（贾拉拉巴德），Ahmedabad（阿赫麦德巴德）等。这里的早期土邦王，正是我前面调侃过的穆斯林的库里·库图卜·沙阿。

为什么印度伊斯兰教如此盛行，此行我阅读到的文献说，除了穆斯林政权两度统治印度而通过武力传教扩展了伊斯兰教徒之外，近现代从印度教转投伊斯兰教的人也不少。伊斯兰教反对印度现存的种姓制度，教友之间有密切而平等的兄弟关系。在归依伊斯兰教的新的教徒中，有些是原来印度教的贱民（当然也有皈依佛教的）。他们加入伊斯兰教后，社会地位平等化，至少能够摆脱昔日遭受的凌辱。而印度教徒也记得，相当部分穆斯林是印度教所谓贱民的后代。他们皈依伊斯兰教，只是为了逃脱原来的地位和宿命。因而有些印度教徒，尤其是高贵的婆罗门拒绝同穆斯林一起进餐，因为有辱自己的高贵身份。据说如果一位婆罗门和穆斯林的身体接触过，那么他必须多次参加洗手净身礼以消除不洁。这种芥蒂，也是印度教徒与穆斯林长期流血冲突的根本原因之一。

根据外国和印度社会学者的分析，如何对待牛也是一个重要区别。印度教徒认为牛很神圣，尤其是老牛和母牛。而穆斯林的饮食习惯则是在肉类方面主要宰杀牛和羊食用。如此的对立必然产生芥蒂。一旦有火星闪起点燃大火，仇恨就会发泄出来。1947年印巴分治时向东走的印度教徒与向西走的穆斯林在路上发生流血冲突，其他地区这两大宗教教徒乘机互相屠戮，大概都是因为与这些原因有关。

海德拉巴位于印度南部，已经在北回归线以南，温度高一点。穆斯林一般都很注意清洁，因此海德拉巴城市比孟买干净多了。我对印度公共卫生的担忧，就此解除了一点，放心在刷牙时用龙头出来的自来水进入口腔了。在孟买，我一直坚持用瓶装水象征性地刷牙，几天下来，牙都有点黑了。海德拉巴贫民还是见得到，贫民窟倒见得不多。不过城市河道的污染也是极其严重。孟买城市河流状况，比治理前上海的苏州河不知道要污浊多少倍。不过据老经验说，在印度，街上喝罐装饮料，还是不能加冰，因为冰是用生水冷冻而成的，里面或许有大量细菌。

到海德拉巴来，是为了参观这里突飞猛进的软件园区。国际因此给海德拉巴起了个别名Cyberabad，意思是赛博拉巴，或者网络拉巴。在城市西南部荒山乱石嶙峋的坡地上，政府以折合每亩相当1万人民币的廉价提供给软件等高技术开发商开发自己的软件园，以放水养鱼。我们亲眼目睹，运行的已经有10来个，在建的也有10来个。印度最大的INFOSYS与全球最大的微软隔街而居，微软旁边和INFOSYS正对门还新建有一所印度管理学院。高技术人才推动了软件产业的飞速发展，管理人才也成为紧缺。私人院校印度管理学院应时而建，据说与麻省理工学院的斯隆管理学院及美国西北大学凯洛格管理学院等美国最佳管理学院有密切合作，为这些高技术企业就近提供合适的管理经营人才。这个经验真值得中国借鉴。

李罗力教授对印度IT产业的发展有独到之见。他认为，印度IT产业发展得到两个重大机会。20世纪末的千年虫恐惧和2002年的美国纳斯达克市场崩溃。全球对千年虫的恐惧，使得软件调整修改业务量超大量地集中起来。美国软件商无力同时处理那幺多的任务，分包了许多给印度。这使得印度软件商得到了原始积累，开始招兵买马扩张起来。2002年纳斯达克市场的崩盘，使得美国软件商网络商改变了烧钱的行为方式，开始脚踏实地计算成本了。美国公司的合理选择是交给印度工程师干，可以大大节约成本。

随着一些印度裔工程师在纳斯达克泡沫破灭后返回印度，他们承接了美国公司越来越多的软件外包业务。于是印度软件产业蒸蒸日上。古老的印度，开始重新焕发青春和活力。软件外包以及业务流程外包BPO在印度发达，是印度高等教育成功的一个重要标志。虽然印度义务教育阶段的公立学校很差劲而且在农村很糟糕，印度大学学费完全没有中国那样天高，而且教育质量也很不错。因此其培育的人才，支撑了印度高端服务业的发展和扩张。

印度号称软件和网络大国，可以供公众使用的网吧不多，而且据说价格很高。酒店里一小时100卢比，即2美元多或者20人民币。印度基层公务员不过月薪1000人民币上下（4000多卢比），已经是中产阶级了。这样的网络开支，出我意料之外。离开了甘地研究院，我基本无法再用网络。也没电视看，若不是SOHU的朋友送了我手机短信国内外要闻，在漫游中可以知道国内外大事，否则真是与世隔绝了。在印度时收到的短信新闻之一，是我在国家体改委的老上司，吉林省长洪虎到全国人大担任一个委员会的副主任。就是说，老洪从一线职位退下了。

在海德拉巴的印度行政官员培训学院与安德拉邦高教局局长等官员、工商界人士和专家会谈时，印度专家介绍说，一个软件工程师需要8个服务配套人员。而这9个人，又有20人左右提供更外围的服务，如住房、管家、餐饮、零售、娱乐、交通等。这就带动了海德拉巴市的房地产、家政、零售、汽车和摩托销售、培训、娱乐、餐饮、金融保险等行业的发展。海德拉巴共有软件工程师万人左右，他们大概能够拉动几十万人的就业。公共财政也享福了。当地的陪同官员阿卜杜将我们带到2004年在本地举行的亚非运动会会址看了看，能够有财力承办如此规模的国际运动会，足以表明安德拉邦和海德拉巴市的发展，得益于高技术发展良多矣。

在海德拉巴，我们参观了一个萨拉尔江（Salar Jung）博物馆，本地和印度的工艺品和文物自然很多，因为对印度历史不甚了了，我也就无法多说。我们惊叹的是，里面的中国明清瓷器颇不少。青花瓷也有好多。我对阿卜杜开玩笑说，要是一些中国明清瓷器出现在国际拍卖行的拍卖会上，一件百万美元都或许有可能。还有顺治年间的一口铜钟，也摆在博物馆里。真不知道这个土邦王Maharaja是怎幺搜集到这些异域的玩意的，大概是英国的关系吧。鸦片战争后，英国渗透中国经济，还获得治外法权。英属印度的上层，也有了与中国打交道的机会。在斋普尔山上的琥珀堡里，还陈列着土邦王的一幅战旗，上面写有“1900－1901中国战争”字样，也就是庚子事变导致八国联军（实则是英法联军）到北京和华北地区折腾的事情。大概这两位土邦王也都带印度兵随英军到中国折腾过。

海德拉巴城里一个项链湖是风景区。湖中央居然立有一个佛祖大雕像，不主张偶像崇拜的穆斯林地区居然有这等胸襟，确是难得。对比阿富汗的塔利班摧毁巴米扬大佛，我们就可以感受到这一点。毕竟佛教起源于南亚次大陆。全球知名的佛教石窟阿旃陀（Ajanta），就在安德拉邦疆域内，中国早期石窟，如云岗石窟，都有其影子。玄奘法师唐僧的著作《大唐西域记》就对印度佛教之盛有极其细致的描写。唐太宗贞观元年（627年），玄奘从长安出发，孤身踏上万里征途，沿丝绸之路开艰难的西行跋涉。经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 乌兹别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而进入了印度。他先到北印度，拜望高僧，历访佛教圣地，跋涉数千里，经历十余小国，再到恒河流域的中印度。在中印度，历史悠久的摩揭陁国（今比哈尔邦）拥有全印度规模最大，当时已经有700余年历史，位居印度千万寺院之首的那烂陀寺。这是当时全印度的文化中心，也正是玄奘西行求法的目的地。随后他再到中印度、东印度、南印度、西印度游学。足迹几遍全印度后，玄奘大师佛学造诣突飞猛进，已经誉满印度。他返回那烂陀寺后，住持戒贤法师命他为寺内众僧讲解《摄大乘论》等佛典。至今印度及中亚考古现在还需要依赖中国的古籍，尤其是《大唐西域记》来考证许多历史和遗迹。研究古代印度和南亚中亚历史，想不读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是根本不行的。这就跟研究伊斯兰问题，不可不读《可兰经》那样。南亚佛教给中国文化和哲学注入了新的因素，而《大唐西域记》则在近现代也给印度文化历史有了很多独一无二的贡献。

在印度，印度教即将光大，而佛教盛极而衰的关节点上玄奘法师到印度，将佛教传到东土发扬光大，也算是印度和佛教的福气。来而不往算非礼也，《大唐西域记》对古印度历史文化甚至考古遗址的再发现和整理所作的贡献，是唯一的。没有玄奘法师到印度，印度那段时候的历史，就永远处于黑暗中而永久失散了。这也算是古代中国对近现代印度的回报吧。

印度文化因为部族地域宗教等区别，非常多彩而丰富。会议结束时，甘地研究所请来孟买舞蹈艺术学院的一个演出小组表演印度民俗舞。四个伴奏伴唱，一个报幕，五个舞蹈演员，一个紧凑的班子。其中两个舞蹈演员，身材很丰满。按照中国做法，是不可能担任舞蹈演员的。更令我意外的，两个丰满中的高的一个，是电脑工程师，就是因为热爱民族艺术，来学民族舞蹈。因为电脑软件工程师的工作太刻板，她因此可以在电脑和舞蹈之间调剂一下个人兴趣。后来询问之下，这些极其优美的舞蹈是南部泰米尔邦的风格。深圳的世界之窗请有多国的艺术家，如果能够请来他们，可以让国人更好地欣赏到印度的民俗舞蹈。

站在郊外尕尔康达城堡顶上环顾海德拉巴，沃野千里一望无际，所谓的高原实际都是良田。偶有丘陵，不过中国的高土丘那样。天赋印度如此禀赋，惟夏季酷热，这里最高温度可达45度左右。而以沙漠荒漠著称的拉贾斯坦邦，最高温度在50度左右，更可怕。因此印度各地的旅游季节，大致从11月开始到3月初结束。其余时间是“赤日炎炎似火烧”，谁都害怕到印度来，来了肯定跟“野田禾苗半枯焦”那样蔫了。我们在2月底到印度，3月3日离开，算是搭上了凉季的末班车。